顏維珍女士，並不是一個天然開放的老太太。她和大部分傳統的老人一樣，曾經相當抵觸同性戀，就算接受別人家的孩子搞，也不接受自己家出這個狀況。

能得今天的態度，都是大悲大悟的結果。

她人活到這個歲數，配偶早亡，又失去骨肉至親，小兒子是個放浪多變不靠譜的，身邊就只有一個孫子……因此，很多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。

比起計較夏正宇喜歡什麽樣的人才對，她倒是更在意孫子怎樣才能活的開心，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更妥當。夏正宇喜歡聞熙，她老早就看了出來，聞熙能讓夏正宇振作起來學習，她也很安心。

她現在的計較很簡單，聞熙年紀大，又有老師的身份在，總歸比那些毛頭小子靠譜。他們要是能處對象，算好事，不算壞事。

所以這天，她滿心欣慰地送夏正宇出門，看著孫子走到街角拐彎，才回家。

她這個暑假去小兒子夏俊那邊住，回來之前，先上自己的中醫那邊撿了一堆藥。那老中醫給她看了一年多的病了，看的都是些腰骨疼痛之類的。按摩保健的時候多，開藥的時候少。這次，給她捏了幾個穴位後，破天荒開了不少藥。

她煎著藥，滿肚子為夏正宇做的盤算，一蹲小半刻鐘。再站起來的時候，頓時眼前一花，腦袋眩暈，身體往後倒，跌撞在後面的椅子上，撐著扶手堪堪站穩。緩了好一會兒，頭暈才散去。

這個事兒，不能讓夏正宇知道。她想著。

這時候，夏正宇剛剛上了前往約會目的地的地鐵。

從和聞熙默認這段關系開始，他們一次正經的約會也沒有。今天這一趟，算是頭一回。他滿腦子幻想，迫不及待。

第一站，是聞熙的家。他特地囑咐聞熙不要來接他，下了地鐵，他按著地址，用手機導航走過去。路上碰到水果攤，懂事地拎了幾斤。

從大馬路繞進小巷子，又拐到處於A城唯一內河邊上的老居民區，終於看到地址名稱上的街道名稱，最後在一處薔薇滿墻頭的門前停住。

夕照路82號，沒錯了。

他拍了兩次門，然後拘謹地站在門側等。聽到裏面有了動靜，更緊張了，下意識吸吸鼻子，盯著一簇開得正盛的薔薇花。不一會兒，門開了，是聞熙。

他微笑著看他，說：“進來吧。”

夏正宇有點忐忑，往門裏探了探視線。

這是老式的獨棟房子，A城土生土長的人家才有這樣的房子，裏面有院子。他看到院子裏也是各種各樣的花草，還有一個木架子，上面攀著的不知道是什麽植物。

“你爸……在嗎？”夏正宇小聲地問。

“在，他想見你。”聞熙明確地說。

這話有點把夏正宇嚇了一跳，他今天本來想跟聞熙說，奶奶那邊態度不錯，不會對他們有什麽為難，結果就在這邊得到一樣的好消息——喜悅未免來得太密集，令人不禁惶恐。

“他，他……你都跟他，說了？”夏正宇舌頭打結。

聞熙點點頭：“沒說太多，只說是個小朋友，他能猜到。你放心，”他擡起手搭上夏正宇的肩膀，輕輕捏了捏，“他不用你討開心，見見你，滿足好奇心，就出去了。”

夏正宇吐吐舌頭，“嗯”一聲，跟他進門。

院子的花草植物，比剛才在門外粗略看那一眼所見的，要繁茂得多。這裏面的大大小小的盆栽數不清，種類豐富，墻邊甚至還挖了一道水渠供養水生植物。

“爸。”聞熙朝一個角落喊。

那邊站起來個男人，一手拎噴水壺，一手舉小鏟子。他穿著款式最簡單的襯衫，搭配同樣簡單的長褲，看起來樸素而講究。令人吃驚的是，他的精神狀態很年輕，說他不到四十也有人信。

夏正宇看得有點呆，楞了片刻，慌忙鞠躬喊：“叔叔好。”

“你好。”他回道，沒有笑，但表情和態度頗為友好，像是個面冷心熱的人。

聞熙大方拉起夏正宇的手，走過去，向他介紹：“這是夏正宇。”又對夏正宇說，“我爸以前做的是室內植物研究，後來包括整個觀賞植物大類，所以種了很多花草。”

夏正宇環視了一周，沖聞熙父親道：“太漂亮了，我在外面瞄一眼就很驚嘆。”

聞熙父親終於笑笑，話還是不多：“你們進去吧，我弄完這點活兒。”

聞熙點點頭，拉著夏正宇直接進了大廳裏，道：“他伺候完自己的花花草草，就會出去的，你別緊張……”

“我沒緊張！”夏正宇臉一紅。

“不緊張？”聞熙刮了刮他的鼻子，“那怎麽水果都忘了放下？”

哦。夏正宇臉更紅了，放下水果，佯裝放松地到處看看，然後回到聞熙面前，要求道：“我要看看你的房間。”

“上面，門開著，自己去。”聞熙指著樓梯，“我給你煮個茶，我爸自己曬的花草茶。”

“自產自銷可還行…...”夏正宇輕輕地驚嘆著，跑上樓去了，聞熙轉身去煮茶。

房子不大，樓下大廳，後面還沒去看過，不知道還有怎樣的構造。樓上則一目了然，三四個房間排開，都開著門開著窗，走過一圈，就能從窗口看到好幾番不一樣的風景。

也只有走過，才知道這些窗戶的設計，都是講究的。

它們每一個的位置都不同，所框選的風景卻都相當有完整性，好像是有意圈出那一塊供欣賞似的。這樣的效果，顯然是精心設計過的。

夏正宇輕易地在四個房間中，認出了聞熙那一間。他沒有進去，而是站在門口張望。

裏面的陳設和學校的教職工宿舍相比，沒太大差別，都簡單得一覽無餘，還不如窗戶圈出來的風景有看頭。

“怎麽不進去？”聞熙的聲音在身後想起。

他回過頭，見聞熙用茶盤端著一套玻璃煮壺，壺放在一個小架子上，下面用蠟燭燒著。旁邊倒扣了兩個看著像一套的玻璃品茗杯。這個架勢，看著很精致，很會享受生活。

有那麽一瞬間，他想起陸懷霆。那個富貴小公子，也很會生活，總能把粗糙的東西變得精致有品位，還不顯得裝。因為那樣待生活，是他與生俱來的態度和方式。

原來，聞熙也有這樣的習慣。

“你在看什麽？”聞熙走過來。

“看窗外面，你們家每個窗戶都裝了好漂亮的風景。”夏正宇擡手比劃，“你看你的房間，樹木保護著一條河流向遠方，看起來多豁達。”

“晚上如果有月亮，會更好看。”聞熙說，進去把茶盤放在桌上，示意他過去。

兩人圍坐桌前，他把倒扣的被子翻過來，倒出兩杯茶來。茶裏的花草包括玫瑰花的花苞，它們的香味也最為清晰，吸進鼻子裏，有點甜甜的。

聞熙主動對夏正宇介紹這個家：“窗戶是我爸自己設計的，他讀書的時候學的是園林，設計學得最好。娶我媽的時候，為了討她開心，親手重新設計了家裏每個房間的窗戶。所以，你看每個窗戶的景色都很美。”

聞言，夏正宇驚訝得嘴巴張成“O”形，嘖嘖驚嘆：“你爸真有才華，好浪漫。”

“可惜我媽不喜歡沒有用的浪漫。”聞熙笑道，“她喜歡陸叔叔那種，實實在在的浪漫。比起看我爸種花花草草，她更喜歡和陸叔叔一起去賺錢。”

“那是她不懂什麽才是真的好！”夏正宇脫口道。

聞熙的笑容擴大幾分，對此不置可否，舉杯讓他喝茶。兩人沈默了一會兒，氣氛很好。夏正宇喝了他的茶，定定地看著他，眼神和表情都掛著單純而專心的迷戀情緒。可愛。

於是，聞熙傾過身，攬住夏正宇的後腦勺，吻了他。放開的時候，夏正宇已經滿臉通紅，不可思議地看著他。

“你，你怎麽……誒。”

他找不到合適的話，光是覺得，聞熙跟他熟悉的那個聞老師不一樣了。他原來那些顧忌和遵守，都好像被掃開了。現在，看過來的眼神是直白的，對他的感情是確定的，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了。

“聞熙，你怎麽了？”他終究還是小聲地問。

聞熙用拇指抹了抹他的嘴唇，微笑著：“你不喜歡嗎？”

夏正宇有點貪戀他拇指的觸覺，頷首主動碰了碰他的指腹：“喜歡。但是，你突然這樣，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，不是很安心。”

“沒關系，你只要知道，我很喜歡你，就可以了。”聞熙也沒移開手指，任他那麽磨著。

這種表達，比抱在一起親熱還讓人心動。他們都很享受，但又默契地覺得不可多得，糾纏了一會兒，還是分開了。

夏正宇感覺自己耳朵燙得厲害，現在聞熙說什麽，他都覺得好。

這麽繾綣獨處了一會兒，樓下響起類有人進來的動靜。接著，聽到聞熙父親的聲音，說自己要出去了，晚飯不回來吃，讓聞熙自己照顧自己。

聞熙沖著外面回答：“好。”

回過頭來，又對夏正宇笑：“你照顧我吃飯，比我爸照顧得好。”

夏正宇聽了，心裏立刻覺得小得意，笑得很開心：“那我們今天一起去超市買菜吧，我給你做了那麽久晚飯，你一次都沒和我去過超市呢！”

“都聽你的。”聞熙答應他。

樓下很快就響起了離去的腳步聲，面前玻璃壺下的蠟燭也燒了大半。聞熙看看手表，把蠟燭的火焰熄滅了，道：“我們也出去吧，帶你去答應過你的地方走走。”

作者有話說

這篇文暫時歇一歇，我先去把那篇叫《佳釀》的舊坑填完。

過倆禮拜繼續寫這篇。

大家莫棄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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